“戏”就是能重复一万遍的故事

我们的文艺世界里，有几个专门为里程碑性质的人物、事件或作品举办的纪念活动，例如“《红楼梦》剧组聚首”“台湾民歌纪念”“邓丽君去世”“张国荣去世”，再比如“《新白娘子传奇》播出”。邓丽君和张国荣去世多年，几乎每年都有纪念活动，“《红楼梦》剧组聚首”，已经以各种形式举办多次，“台湾民歌”纪念活动则是十年一次，已经从“民歌30”进发到“民歌50”，《新白娘子传奇》的纪念活动，也是十年一次，前几天，“新白娘子传奇30周年演唱会”刚刚在杭州举办。

演唱会由赵雅芝目前的经纪公司和胥渡吧联合举办，扮演白素贞、许仙、小青的赵雅芝、叶童和陈美琪，以及制片人曹景德、碧莲、王道灵、观音、采因、白福的扮演者全都到场，主题歌和插曲的演唱者高胜美、formosa组合也都上场表演，《千年等一回》《天也不懂情》等歌曲，几乎原音再现。几位主演也都贡献了金句若干，叶童感慨:“三十年过去了，你们都长大了”，赵雅芝坦言:“如果大家愿意，我愿意做一辈子的白娘子”。对于观众来说，还能完整地看到《新白娘子传奇》的原班人马，的确是一桩幸事，毕竟，如果83版《射雕英雄传》举办纪念活动的话，就不可能看到较为完整的主创班底了。

当然，对于“30周年”这个数字，熟悉《新白娘子传奇》的观众，可能有一点疑惑，因为，《新白》在台湾省首播，是在1992年11月，第二年被引进内地，在央视播出。所以，如果纪念首播30年，应该是2022年，如果纪念内地首播30年，应该是在去年。内地首播20年纪念，是在2013年，那一年的江苏卫视春晚，邀请了赵雅芝、叶童、陈美琪露面，引起轰动，引起其它卫视的效仿，一些著名电视剧的剧组，陆续在卫视的晚会和综艺里露面。但考虑到前两年很多活动推后，所以，在2024年纪念《新白》30周年，也不难理解，毕竟，以十年为周期的活动，左右挪动一两年，也很正常。

能够被连续纪念三十年的人或者事物，都非同小可，其国民程度，深入人心的程度，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概括的，不但它本身要具备经典性，也要一点偶然性，更要经得起漫长时间的考量，成为一代人或者几代人生命陪伴者的角色。一旦成为这样的角色，它基本就可以用来阐述几代人的生命叙事、情感叙事、内在心理结构，以及民族叙事和民族心理结构了。

中国文艺史上，那几部重播次数超过一千次的电视剧，几乎都可以担负这个责任，比如86版《西游记》、87版《红楼梦》，再比如《还珠格格》《亮剑》《甄嬛传》《武林外传》和《新白娘子传奇》，如果我们愿意仔细分析它们的设定、情节、情感，以及班底构成、播出的时代背景，几乎都可以洞悉一个时代的秘密，而且，这个秘密的有效性，往往在三十年和五十年以上。能够成为几代人生命叙事的创造者，能够在这么长的时间里，被这么关注过、热爱过，任何一个参与其中的创作者，其实都可以说，自己的人生是无悔的。

《新白》绝非毫无瑕疵，比如当时的影像技术，在今天看来，就已经非常简陋了，尽管制作方尽其所能地，使用了最好的设备，并且购买了昂贵的特效制作设备，但技术的进步是毫无止境的，何况，过去三十年，是影像技术进展最快的三十年。再比如叶童反串许仙这个设定，也不是人人都能欣赏得来。之所以出现这种设定，是因为香港台湾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流行黄梅调电影，女演员反串男角这种形式，在黄梅调电影里是常事，观众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种表演形式。这种形式里面，有许多属于一个地方一个时代性的心理，值得细细揣摩，但对九十年代之后的内地观众来说，接受起来还是有点难度。

但《新白》对中国人情感价值、情感方式的探讨和展现，却是完美的，它具体而微地说明了“中国故事”到底是什么，以及中国人津津乐道的“戏”到底是什么，它可能是京剧，是黄梅，是昆曲，是秦腔，也有可能以电影、电视剧、网剧、剧本杀的形式出现，在未来，也许是以游戏或者一种全景生存的样式存在，但它的内核，它的心理结构，是不会变的。所谓“戏”，其实就是可以重复一万遍的故事，洞悉了这个秘密，也就洞悉了所有故事的秘密。